刘渊为了保护族人举兵反抗，却引发了三百年的民族浩劫

西晋永兴元年的冬天,并州刺史司马腾收到一份密报。报告上写着,匈奴左贤王刘渊在晋阳城外聚集了五万胡人,声称要"匡扶晋室"。司马腾看完后冷笑一声,将密报丢在案上。他不知道,这个消息标志着一场席卷华夏三百年的浩劫即将开始。

刘渊此时四十三岁,是匈奴单于之后,却从小在洛阳长大。他读过《左传》《史记》,能背诵曹操的诗,说一口标准的洛阳话。洛阳的士人都说,这个胡人比汉人还像汉人。但现在,这个最懂汉文化的胡人,举起了反晋的旗帜。

事情要从三十年前说起。当年匈奴单于于扶罗死后,曹操将南匈奴分成五部,由五个贵族分别管理。刘渊的祖父刘豹管着左部,驻扎在并州。曹魏和西晋的统治者有个想法,让这些胡人住在内地,学汉人的礼仪,读汉人的书,娶汉人的妻子。用不了几代人,这些胡人就会变成汉人。

这个想法在开始时确实奏效。刘渊七岁进洛阳太学,师从大儒崔游。他天资聪颖,过目不忘,十五岁就能写出一手好文章。太学里的汉人同窗都佩服他,说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。刘渊也确实以为自己是个汉人。他穿汉服,行汉礼,甚至改掉了匈奴人说话的口音。

但现实很快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。武帝司马炎在位时,刘渊因功被举荐为孝廉。按规矩,孝廉可以入朝为官。可朝中大臣孔恂站出来反对,理由很简单,刘渊是胡人。孔恂在朝堂上说得很直白,胡人就是胡人,读再多书也改不了血统。给他官做,将来必成祸患。

司马炎听了孔恂的话,将刘渊的任命压了下来。刘渊在洛阳待了三个月,最后什么也没得到,灰溜溜地回了并州。这一年他二十八岁,第一次明白,自己无论多么努力,在汉人眼里始终是个外人。

回到并州后,刘渊见到的是另一番景象。匈奴五部的族人住在荒凉的土地上,耕种着贫瘠的田地。朝廷每年征收的赋税比汉人重一倍,遇到灾年也没有任何减免。地方官吏欺压胡人更是家常便饭,动不动就说胡人谋反,借机敲诈勒索。族人们见到刘渊回来,纷纷围上来诉苦。一个老人拉着他的手说,我们读了汉人的书,学了汉人的礼,可还是被当作牲口对待。

1.司马家的内乱

就在刘渊郁郁不得志的时候,西晋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。惠帝司马衷登基,这个智力有问题的皇帝说出了那句著名的话,"百姓无粟米充饥,何不食肉糜"。他的皇后贾南风把持朝政,引发了司马家族内部的权力争夺。这场争斗持续了十六年,史称八王之乱。

八个藩王为了争夺权力,互相攻伐,把中原打成了一片焦土。赵王司马伦、齐王司马冏、长沙王司马乂、成都王司马颖、河间王司马颙,一个个轮流登场,又一个个死于非命。他们征调各地兵马入京,为了增加兵力,甚至大量招募胡人当兵。

刘渊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成都王司马颖看中的。司马颖当时控制着邺城,急需能打仗的将领。他听说刘渊在并州很有威望,就派人请他出山。刘渊犹豫了很久,最后还是答应了。他带着五部匈奴的精锐骑兵,加入了司马颖的军队。

这支胡人骑兵在战场上所向披靡。他们能骑善射,悍不畏死,多次为司马颖立下战功。但司马颖对刘渊始终存着戒心。每次打完仗,司马颖都会找各种理由扣押刘渊的部将,或者将胡人骑兵分散到各处,不让他们集中在一起。

永兴元年,司马颖在一次战役中失败,逃往洛阳。他害怕刘渊趁机作乱,就以召见为名,想把刘渊扣在身边。消息传到并州,五部匈奴的贵族们聚在一起商议。大家都说,刘渊这一去恐怕回不来了,不如趁机起兵,自立门户。

2.起兵的决定

刘渊接到司马颖的召令时,正在家中读《春秋》。他把书放下,望着窗外的天空,久久不语。他的心腹呼延攸劝他说,大王您在洛阳苦读十年,为晋室效力二十年,可换来的是什么?还不是一次次的猜忌和防范。现在司马家自己打成一团,天下大乱,正是我们匈奴人的机会。

刘渊摇摇头说,我祖上归附汉朝已经两百多年,世代为晋室效力。如今晋室危难,我怎能趁人之危?呼延攸冷笑一声,大王您还把自己当晋臣?可晋朝从来没把您当自己人。孔恂说您是胡人,司马颖防着您,满朝文武哪个把您当汉人看?

这话戳到了刘渊的痛处。他沉默了很久,最后说,让我再想想。当天夜里,五部匈奴的贵族们秘密来到刘渊府中。左部贵族刘宏说,各部族人都在等着您拿主意。现在中原大乱,晋军无暇北顾,正是起事的好时机。再不动手,等司马家平定内乱,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。

刘渊问,起兵之后怎么办?刘宏说,自然是自立为王,建立国家,让我们胡人也有自己的天下。刘渊又问,可我们才几十万人,晋朝有数百万户,如何能敌?刘宏说,晋朝现在自顾不暇,只要我们能站稳脚跟,天下胡人自然会来投奔。

这一夜刘渊彻夜未眠。天亮时分,他叫来呼延攸,说了,传令下去,各部集结。永兴元年十月,刘渊在左国城起兵,自称大单于。他颁布的第一道命令不是攻打晋朝,而是严令部下不得抢掠汉人百姓。他说,我们起兵不是为了报仇,而是为了在这乱世中保全族人。

这道命令让很多胡人不理解。右部贵族刘景就公开质疑,汉人欺压我们这么多年,现在正是报仇的时候,为什么还要保护他们?刘渊说,如果我们和晋军一样烧杀抢掠,那和强盗有什么区别?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国家,不是一个匪帮。

3.意外的支持

刘渊起兵的消息传到洛阳,朝廷上下一片哗然。司马颖第一个跳出来,说要亲自领兵平叛。可他还没出兵,东海王司马越就发动政变,把他赶下了台。司马越掌权后,根本无暇顾及刘渊,忙着对付其他藩王去了。

这给了刘渊宝贵的发展时间。短短三个月,投奔他的胡人就超过了五万。这些人不全是匈奴,还有羯、鲜卑、氐、羌等各个部族。他们听说刘渊起兵,纷纷带着族人前来投靠。一个羯族首领石勒带着三千人来见刘渊时说,我们在晋朝的统治下活得像狗一样,听说大王要建立胡人自己的国家,特来投奔。

更让刘渊意外的是,不少汉人也来投靠他。这些汉人大多是破产农民和流民,在战乱中失去了土地和家园。一个叫王弥的汉人将领带着两万人马归附,他对刘渊说,如今天下大乱,晋室无道,谁能让百姓活下去,百姓就跟谁。您治军严明,不许抢掠,比那些藩王强多了。

刘渊收留了这些汉人,还让他们担任官职。这引起了部下的不满。呼延攸私下劝他说,大王您对汉人太好了,小心他们反水。刘渊说,治理国家靠的是人心,不是血统。如果我们只相信胡人,排斥汉人,这个国家就没有未来。

永兴二年,刘渊在左国城称汉王,国号汉,年号元熙。他为什么叫汉而不叫匈奴?刘渊的解释是,我们匈奴与汉朝和亲两百年,早已是一家人。汉朝是我们的祖宗,我们继承的是汉朝的正统。这个说法让很多汉人降将接受了他的统治,也让一些坚持华夷之防的士人大为光火。

4.西晋的反应

洛阳朝廷对刘渊称王的反应出奇地迟钝。司马越当时正忙着对付河间王司马颙,根本抽不出兵力北上。他只是派了一个使者去并州,让刘渊退兵,承诺事后不予追究。使者到了左国城,见到刘渊时,态度傲慢,说大王您曾是晋室之臣,如今起兵叛乱,实属不智。只要现在回头,朝廷既往不咎。

刘渊听完哈哈大笑,说使者此言差矣。我祖上归附汉朝,世代为汉臣。如今司马氏篡魏,又内斗不休,早已失去民心。我起兵不是叛乱,而是继承汉统,匡扶天下。使者恼羞成怒,说您不过是个胡人,也敢自称汉王?刘渊脸色一沉,说使者请回,告诉司马越,天下不是司马家的天下,而是天下人的天下。

使者回到洛阳,司马越听了大怒,下令征调各路兵马讨伐刘渊。可这道命令下去,响应的人寥寥无几。各地藩王都在观望,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兵。司马越无奈,只好派并州刺史司马腾去对付刘渊。司马腾接到命令后,整整愁了三天。他手下只有一万多人,如何能对付刘渊的五万大军?

司马腾想了个办法,派人去联络五部匈奴中不服刘渊的贵族,想从内部瓦解刘渊的力量。这个计策开始时确实起了作用。右部贵族刘景一直对刘渊不满,觉得大单于的位子应该由右部来坐。司马腾派人送去大量金银,许诺事成之后封他为并州牧。刘景动心了,秘密联络了几个部落首领,准备在刘渊出兵时发动叛乱。

永兴三年春天,刘渊亲率大军南下,准备攻打太原。大军刚出发,后方就传来消息,右部五千人马倒戈,攻占了左国城。刘渊大惊,立刻回师。可没等他赶回去,呼延攸已经带兵平定了叛乱,刘景被杀,右部被彻底整合进了左部。

这场叛乱虽然很快被平定,却给刘渊敲响了警钟。他意识到,仅靠部落联盟的形式,无法建立稳固的国家。他需要一套完整的政治制度,需要有效的统治体系。于是他开始大量任用汉人士人,建立官僚机构,仿照西晋的制度设立六部。

5.势力的扩张

刘渊建立政权后,并没有急于南下攻晋,而是着力经营根据地。他在并州推行屯田,鼓励农耕,减轻税赋。这些政策很快见效,投奔他的流民越来越多。短短两年时间,他控制的地区从并州扩展到了河东、上党一带。

最让刘渊头疼的是军纪问题。胡人骑兵习惯了抢掠,一打完仗就想劫掠。刘渊三令五申禁止,可效果不大。永兴四年,一支匈奴骑兵在攻下绛县后,违令抢劫了城中百姓。刘渊得知后大怒,亲自带人赶到绛县,当场斩杀了带头抢劫的十几个将领。这一刀杀得人人自危,但军纪从此好了很多。

西晋朝廷这时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。司马越派出三路大军,准备一举消灭刘渊。北路由并州刺司马腾统领,中路由雁门太守领兵,南路由河东太守负责。三路大军总共五万人,号称要荡平刘渊。

刘渊得到消息后,召集部下商议对策。石勒主张集中兵力,先击破一路,再各个击破。呼延攸则建议分兵防守,以逸待劳。刘渊思考良久,说石将军的办法好,但我们要改一改。他决定佯装分兵防守,实则集中主力突袭司马腾的北路军。

这一仗打得干净利落。司马腾根本没想到刘渊会主动出击,猝不及防之下全军溃败,本人也被俘虏。刘渊没有杀司马腾,反而以礼相待。他对司马腾说,您我本无仇怨,都是被形势所迫。今日之战,胜负已分,还请司马刺史写信给中路和南路,让他们退兵,免得更多人送命。

司马腾起初不肯,说我身为晋臣,宁死不降。刘渊笑着说,我不要您降,只要您写封信。司马腾犹豫再三,最终还是写了。中路和南路的晋军得到消息后,果然退兵。刘渊随后释放了司马腾,还送了他一车金银。司马腾走时对刘渊说,您今日待我以礼,他日若有机会,必当回报。

6.称帝的时机

永安元年,刘渊迁都平阳,改国号为赵。这一年他五十岁,控制的地盘已经包括并州、河东、上党、西河四郡,兵力达到十万。他的手下开始劝他称帝,说如今大王威震天下,四方来附,不称帝无以服众。

刘渊却犹豫了。他知道称帝意味着什么,那就是与西晋彻底决裂,再无回旋余地。虽然他已经起兵多年,但心里始终还存着一丝侥幸,觉得也许有朝一日能和西晋达成某种妥协。可形势比人强,他手下的将领等不了了。

呼延攸再次劝他说,大王您还在犹豫什么?晋朝从来没把我们当人看,难道您还指望他们招安您?再说了,如今天下诸侯并起,谁不想称王称帝?您不称帝,如何让众人心服?刘渊说,可我一旦称帝,就是与天下为敌,万一事败,我们匈奴五部恐怕要万劫不复。

石勒这时候说了一句让刘渊下定决心的话。他说,大王,我们早就无路可退了。从您起兵那天起,晋朝就把我们当作叛逆。现在不称帝,等晋朝缓过气来,一样要杀我们。既然横竖是死,不如搏一把,说不定能搏出个天下来。

永凤元年十月,刘渊在平阳称帝,国号仍为汉,史称前赵。他颁布的登基诏书写得很有意思,通篇都在说晋室无道,民不聊生,他起兵是为了拯救百姓于水火。最后是,寡人不才,承匈奴、汉室之后,当继大统,以安天下。

这份诏书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。士族们骂他是胡人僭越,百姓们却没什么反应。因为对普通百姓来说,谁当皇帝都一样,关键是谁能让他们活下去。而刘渊治下,确实比西晋要好那么一点。至少军队不随便抢百姓,赋税也轻一些。

7.晋朝的崩溃

刘渊称帝后的第二年,西晋发生了一件大事。司马越死了,洛阳朝廷彻底失控。各地藩王纷纷自立,中原陷入更大的混乱。刘渊抓住这个机会,派大将刘聪和王弥领兵南下,目标直指洛阳。

这一路打得异常顺利。晋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,一触即溃。光熙元年,刘聪和王弥的联军兵临洛阳城下。守城的是太尉王衍,这个平日里清谈误国的士族领袖,面对强敌束手无策。洛阳城很快被攻破,晋怀帝司马炽被俘。

刘聪进城后下令严禁抢掠,可惜执行得不够彻底。胡人士兵看到洛阳城的繁华,哪里忍得住,趁乱抢了不少东西。更可怕的是那些汉人降将,他们对士族早就恨之入骨,这次更是借机报复,杀了不少士族子弟。

消息传回平阳,刘渊勃然大怒。他立刻派人去洛阳,严令刘聪整肃军纪,并亲自写信给王衍,说攻城是不得已而为之,希望王公能劝晋帝退位,免得生灵涂炭。可没等使者赶到,王衍已经被杀,晋怀帝也死在了乱军之中。

刘渊听到这个消息,叹了口气说,天意如此,由不得人了。永嘉七年,刘渊病死在平阳,享年五十六岁。临死前他对儿子刘聪说,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,就是起兵造反。本想给族人找一条活路,没想到却引发了一场浩劫。你继位后,一定要善待汉人,不要让这场战乱继续下去。

刘聪继位后,根本没听父亲的话。他大肆杀戮汉人士族,纵容部下抢掠,短短几年就把刘渊苦心经营的局面毁得一干二净。永嘉之乱后,北方汉人十不存一,士族大量南迁,中原陷入长达一百多年的混乱。

回头看这段历史,不得不说是个悲剧。刘渊本想建立一个胡汉共存的国家,却最终引发了民族仇杀。晋朝统治者的失职,给了胡人起兵的机会,而胡人的起兵,又加剧了民族矛盾。这场浩劫中,受苦的始终是普通百姓,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。司马家的权力斗争,刘渊的野心,最后都化作了累累白骨。

有人说刘渊是乱世枭雄,有人说他是民族罪人。其实他只是个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人,一个想在两种文化之间找到平衡的人,一个最终失败了的人。他读了一辈子汉书,学了一辈子汉礼,可到头来还是被当作胡人。他起兵时说要继承汉统,可他建立的国家,最终走向了与汉文化对立的道路。这就是历史的吊诡之处,你想要的和你得到的,往往完全相反。